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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俏砚】海上日出


一直在群里默默吃太太们的粮嘿嘿,交个党费继续潜水

*有借梗,尊重经典

*只是写脑洞,渣文笔




**



俏如来遇见砚寒清,不是在陆地上。那艘叫作“阿穆勒号”的游轮,载着形形色色的人,在大西洋上一路向西航行。

精致的长桌,挂着露水的鲜花,各式各样的美食,璀璨的水晶吊灯,穿着体面的先生小姐端着酒杯笑意盎然地穿行在宴会上。

砚寒清倚在厨房通向大厅的旮旯小门边,看见众星拱月的俏如来——他穿着雅而不俗,半长的白发披落在肩头,整个人就闪着光芒一般,格外鹤立鸡群。

他在言笑晏晏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游刃有余,但不知为什么,砚寒清觉得他并不乐在其中。

梦虬孙在一边咔嚓咔嚓咬着一只梨。

那是俏如来。他含混不清地说,家里是显赫的大贵族,他本人是个画家,特别出名的那种。

我知道。砚寒清就点点头,俏如来嘛。

整个九界谁会没听过他的大名呢。

北冥船长千求万求才请来的,要他给游轮的初航画幅画,听说他本来是死也不同意,结果听说船会途经太虚海就来了。梦虬孙说,唉呀这种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烦死。反正他向来不喜欢这些惺惺作态的贵族名流,俏如来恰好两样都占全了。

砚寒清就说,是啊。

也不知道他在赞同哪一句话。

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厨师,和这种大人物确实是沾不上边的。



这是他的想法。但其实很多时候,遇见谁,发生什么,都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。

俏如来说,你做的点心我很喜欢。

这是他见面的第一句话。——这虽然是这艘游轮的初航,但在那之前砚寒清的工作和厨师相差无几,收获来自客人的夸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他正熟门熟路地准备开口道谢,这时候就听到了第二句话。

你愿意跟我走吗?

什么?

砚寒清有些措手不及。这种情绪很好地在他脸上展现出来了。俏如来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带给他什么误会——当然他是否确实有那个企图那时还不得而知,他立即解释道:我的意思是,你愿意做我的专属厨师吗?

啊,这嘛……

砚寒清有些为难,他对这些贵族向来是避之不及的,也不大愿意参和到他们弯弯绕绕的圈子里去。

俏如来很体贴地说,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,不用现在答复我。

考虑的结果当然是拒绝。

拒绝也不能空手去,砚寒清还是带上了自己做的甜点。俏如来先是十分诚恳地赞叹了他的手艺,然后叹了口气,又重新挂上笑容说,没关系,我理解,请不要为难。

砚寒清觉得自己总是能轻易地看透面前这个人,像有某种感应一般准确。就像现在,他就能透过他嘴角翘起的角度,眉间微微的褶皱,眼睛里的光来判断他对这个拒绝并非表现出的那么不在意。但这种遗憾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了,俏如来对一个厨子哪来这么深的执念呢。

砚寒清把它归结为,俏如来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他做的点心。他是一个太容易心软的人,对这种谦逊有度的人又实在生不起什么恶感。想着反正航程一到就后会无期,干脆就多做一些花样不同的点心送给他好了。

两人渐熟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有多天真。

俏如来真是一个谦逊有度的人,玩的一手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好牌。等到对方已经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,砚寒清才惊觉他们的关系已经进行到这种程度了。

有次睡到半夜就敲门声惊醒。过去开门一看,俏如来就披了一件外套靠在门边,里头的衬衫解开最上面两颗纽扣。夜晚的海波光粼粼的,他的眼瞳里也映着水色的光。

什么意思?砚寒清吓得睡意全无,他难道是想色诱我吗??

可是我没说过我喜欢男人……啊不是,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。拒绝,要怎样拒绝才不会惹麻烦,又不太伤及对方的自尊心呢?

俏如来轻咳了一声打断他的思绪,带着歉意说,抱歉,我画画忘了时间,这么晚打搅你真不好意思……你这里,还有吃的吗?

呼。砚寒清暗暗松了口气,心想,知道这么晚打搅别人不好意思就按时吃饭啊。他无奈地领人去了甜品房,告诉他,这里一般都会有我做的点心留下来,你要是饿了直接过来这就好。

俏如来再三道谢,还邀请他明天来参观他的画室。

……等等所以他们为什么突然变得有来有往了?

俏如来自小贵族圈里长大,深谙交际,引人入彀的本事一流。砚寒清只觉得他是个麻烦,大麻烦,天大的麻烦,偏偏还死缠,甩也甩不掉。

俏如来的画室乱糟糟的,和他光鲜亮丽的外表根本不同。满地都是未完成的画作,五颜六色的油彩令人眼花缭乱。

他捡起一张看了一眼,惊讶道,这些都是你在船上画的?

俏如来闻言笑了笑。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来,还没来得及整理呢。

砚寒清问,是我自作多情了吗?他以为那不是客套话,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不拂俏如来的面子。

啊,俏如来说,我以为……你并不喜欢和我走得太近,虽然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,还是希望你没有讨厌我。

没,砚寒清摇头,没那回事。

他确实不讨厌俏如来。

也根本讨厌不起来。

砚寒清看见架上的画布里有大片蓝绿棕色的油彩,深深浅浅,交叠成十分梦幻的画面。他决定转换一个更轻松的话题。

这是海水吗?颜色真特别。

海不就是这种颜色吗,蓝色,绿色,棕色。

……是这样吗?

蓝色绿色都能理解,棕色是怎么一回事?砚寒清觉得他要是说是,自己估计会怀疑他是不是色盲。

修长的手指在画布上游走,这双手是画家的手,可以灵巧地描绘出另一个世界。俏如来指着画笑说,我到过海的深处,很深的地方,我看到的海水就是这三种颜色的。

……算了他不该和一个艺术家如此正经地讨论现实色彩的问题。

砚寒清就问他,这些画很好看,你为什么不完成?

这些啊……俏如来的注意果然被转移走了,他也随手拿了旁边两张画稿。我受邀为游轮画初航画,当然要挑最好的风景。

砚寒清就想起他半夜都在画画,确实是辛苦。然后他突然想到,你画过日出吗?

日出?

海上日出啊,比夜里温柔的月光海更波澜壮阔,在天空和海的间隙里升起的太阳,非常瑰丽……他的声音低缓地描绘着日出时的景色,像站在甲板上迎面吹拂来的海风,特别温柔缱绻。

俏如来很少乘船,也很少画海上的风景,虽然听闻过海上日出的景色,却难得亲眼一见。到最后都不知道是眼前人低述的风景更迷人,还是有什么其他东西将他的心魂勾住了。

他说,砚寒清,你知道吗,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。

砚寒清娓娓道来的声音就戛然而止。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总能说出这种让他不知如何应答的话来。

什么特别的砚寒清,他心想,不存在的。

俏如来问他,我可以再邀请你一起看日出吗?

砚寒清面无表情地说,抱歉我还有工作,恐怕没有时间。

这当然是托词,说完这句话他就寻了个由头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俏如来的私人领地。

俏如来对着画了一半的海,提起笔又放下。他想到这艘游轮——“阿穆勒号”。

amoureux,心上人。

初航。

连起来不就是初恋吗。他勾起嘴角,就觉得连这偶然的巧合都是在暗示着什么,陷入恋爱的人可完全没想是自己脑补过多。



砚寒清表面镇定地离开了,其实本质就是落荒而逃。之后几天俏如来都没有来烦过他。

他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感觉到那么点不自在。

梦虬孙说,你最近和那个俏如来走得很近呀,你们是朋友吗?

那时他正在厨房处理一块刚烘焙出的蛋糕胚,闻言头也没抬就回答。哪有,没有的事,他坚决否认。俏如来只是喜欢吃我做的点心。

是啊你做的点心是好吃,他边问着边掰着手指列举了一堆点心的名称,然后问,他最喜欢吃哪种?

……砚寒清问,那重要吗?

他仔细想了想,俏如来只说过喜欢他做的东西,似乎没对某样点心表现出过特别的喜爱——然后突然就想通了什么。

梦虬孙在那头絮絮叨叨,从俏如来的口味谈到他的品味。

我看过他的画展,都是风景,各种各样的风景,很少画人,他就几张肖像画,画的全是家人……哦,还有一张画的未婚妻……

未婚妻?

砚寒清捕捉到了几个字眼,手一抖,蛋糕上奶油就挤得散了。

梦虬孙眼尖,问他,这块蛋糕能给我吗?

砚寒清说,不好看了,算了吧,我再给你做新的。

别别别,梦虬孙连忙拦着他不让他扔,不好看没关系呀,好吃就行了。他深觉浪费食物是一种可耻的行为。

砚寒清问,未婚妻怎么回事?

其实他不该问的。砚寒清想,俏如来有没有未婚妻和他有什么关系,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,一次的航程把他们牵连到一起,可再漫长的旅途还是有结束的那天——可是没办法。有什么办法呢?

他忍不住。

梦虬孙一边切着蛋糕,一边回答他的问题。哦你说魔伶公主啊。有什么好说的,大家闺秀,门当户对,上流圈子的婚姻关系不也就那样嘛。

是啊,也就那样了。


他是决心要和那个麻烦断得干干净净了。

俏如来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,一连几天又突然变得进退有度起来。就是那种一不注意就得寸进尺,当你抓他的时候,他又彬彬有礼地退回线内。砚寒清摸不准他的意思,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他还是决定稍稍主动一点。

俏如来,你和你的未婚妻关系很好吧。

未婚妻?俏如来正给画里的船体上色,闻言很诧异地放下手里的笔。我没有未婚妻呀。

他看砚寒清不说话,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“不信”,很无奈地解释道。

是误会。我小时候因为一点意外流落到魔世,是魔伶帮助了我。我们只是朋友,婚约是双方长辈的戏言,结果传出去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订婚……放心,我父亲很开明的,早就和我说过如果有喜欢的人,带回家就好。

……不是,你父亲很开明跟我有什么关系?为什么要我放心??

他生怕俏如来有什么误解似的,连忙摆手道:那希望你早日找到那个人带她回家。

俏如来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
真的可以吗?他问。

……呃,我的意思是,如果你们是两情相悦的话。

俏如来收敛了平时流浮于表面的笑容,淡金的眼眸直视他,砚寒清心里就徒然升起一阵微妙的预感。

那——

砚寒清,你愿意跟我走吗?

……

心头一跳,砚寒清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。

好像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俏如来也说了相同的话。但是这次的意思和上次又截然不同。

砚寒清张了张嘴,立刻就想拒绝——其实这就是他的本意,逼俏如来把话讲讲清楚,然后正大光明地拒绝他。谁知他一个字都还没吐出来,俏如来就先转移了话题。

其实我早就想问,为什么梳着这么厚的刘海?

说这话的同时他伸出手,好像要去撩拨一下他的额前的发。砚寒清反射性地后退一步避开了。

啊……这个,我小时候磕到额头留了个疤,所以用刘海遮……

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。

什么?砚寒清愣了两秒,这话题转变的速度让他措手不及。

他叹了口气,我上次已经说过了,我不可能离开海上的,这是我的工作。——其实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,总之他觉得他和俏如来不存在“未来”这种可能性的。

俏如来说,那如果我愿意跟你走呢。

砚寒清诧异,随后沉默了一会,那端正秀气的脸上突然就露出不自在的神色。

其实我……

嘘。考虑清楚,明天再告诉我好吗?

这句话被他说得温柔又忧郁,说完他就默默垂眼,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同情地感叹一声,唉呀怪可怜的。

砚寒清想,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也很无奈——对着俏如来,他向来是一点辙都没有的。




但谁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不过是隔了几个小时的时间。

俏如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。房间的隔音很好,但他还是隐约听到人声骚动,在这个本该寂静的夜里带来几丝危险将临的预感。

他打开门,门口站着一个焦急的船员,是个他不认识的生面孔,看到俏如来开了门就直接拉着人走。

发生了什么?

船触礁了,具体情况还不清楚。北冥船长让所有乘客先到甲板上集合。

到了甲板上就能看得很清楚,情况比预料得要糟糕,船身已经开始往一端倾斜。在时间上已近凌晨,海水是漆黑的,在没有光的映照的日夜交际显得十分狰狞凶恶,浪尾掠过船身发出喧嚣的响声,腥咸的海风从船头卷席船尾。

事务长姓欲,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还是显得很冷静和处变不惊,虽然这种时候慌乱也任何用处。他通过船上仅存的扩音设备说,让妇孺先上救生艇,没有意见吧。

没有人有意见。即使极力维持秩序,但到了这种时候,哪怕是贵族都不可能保持什么仪态了。在那种混乱不堪的情况下,基本还是要靠道德这种虚无的东西来规范自身的行为。

事务长说,相信我,所有人都会得救。

——这可能是句空话。反正没有人会信他的。但不得不说他从容镇定的声音还是很有感染力。船员们训练有素地去解下救生艇,女人和孩子就在安排下非常有序地上船了。

但不可能是寂静。哭泣声,争执声,骂喊声交杂在一起,在这濒临绝境的时刻,这些才是常态。

欲星移就在这时候走到他身边,您身份太贵重了,不应该待在这里,上船吧。

俏如来问,砚寒清呢?

欲星移说,他会留下来,船上所有的职员都会留下来。

我不该有这种特权。俏如来就摇摇头,语气很轻飘却坚定,不论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还是我自己的尊严,请让我也留下吧。

欲星移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三秒,什么也没说,他可能把这个误认为贵族的骄傲或是绅士的品格之类的东西,对他行了一礼就离开了。

虽然是有一些,但并没有那么伟大。在砚寒清没有给他答案之前……俏如来想,我就当他同意了,无论是他随我走还是我随他走,那都无关紧要了。

船下沉的速度很快,除了已经埋入水里的那部分,俏如来找遍了半艘游轮都没看见砚寒清。不过他在厨房找到了和砚寒清关系不错的梦虬孙。

对方居然还在吃东西。

俏如来问,你怎么会在这?

梦虬孙说怎样,船都要沉了还不让我吃啊。

……不,这个你可以请便。我是说,你看到砚寒清了吗?

看到鬼!梦虬孙说,这个你问我?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啊。

……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吗?

俏如来离开了厨房。他站在侧面的甲板上,握着白色的栏杆看沉船的漩涡。忽略它即将吞噬的生命,那景象其实很壮观,如果还有时间,他想会把这种残酷的美记录在他的画布上。这时候所有的救生艇就已经离开,这片茫茫的大海上,只留下这艘孤立无助即将沉没的游轮。

俏如来听见不远处传来歌声,飘荡在黎明将至的夜空里。

他没有找到砚寒清,可能是人群太纷乱,让他们错过了。当然也有可能砚寒清并不想让他找到他。特别是这种时刻——那已经不是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简单问题。他还没得到的答案,也无关紧要了。

哪怕到最后对方都不会知道,俏如来为他留下。





他对深海不陌生。

那不止是冰冷,还有彻骨的寒。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,他的肺部和腹部排斥着涌入的海水,但那在海里其实不会有任何用处。死亡的过程是痛苦又坚决的,最初所有的感官都会被放大,那种被海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感觉,然后又逐渐消弭。

其实那很美,当你在水下微微睁开你的眼睛,让海水直接亲吻你瞳孔的外膜,你会看到一点奇异的色彩。不同于你言语表述或者用调色盘调出的任何一种颜色,像是站在大教堂的穹顶下,阳光透过斑斓的玻璃窗散落在地上的光斑。那光线越来越远,越来越深邃,逐渐转为非常炫目的幽蓝。

然后突然又多了些什么。

他视线中定格的最后的色泽,是蓝色,绿色,还有棕色。它们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,就如他画里那样,像锦缎奇妙地铺展。

看,海就是这个颜色。




俏如来是在海风里醒来的。

当然也可能是被冻醒。但不管怎么样,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。

那时候砚寒清的脸离他不过两三厘米,一发现他睁眼马上若无其事地退开了。俏如来侧着身子呛咳了几声,咳出了胸腔和呼吸道里残存的水,勉强能够开口。

我们怎么在这?

我说很巧,我们是被浪冲上岸的,你信吗?

俏如来但笑不语。这个借口找的太随便了,可是砚寒清根本不可能找到更合理的来解释这种奇迹般的事情。

俏如来问,你刚刚想做什么?

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,逼着对方承认什么似的。砚寒清十分惊讶,诶?我吗?没,你看错了……

他们彼此都再清楚不过了。虽然否认和遮掩很没有必要,俏如来也默认了这是他的本能,并且不可否认有些可爱。

谢谢。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。

……为什么道谢?

俏如来支起身体,摸到一手细腻濡湿的沙。他们离海很近,海水漫过来的时候甚至能触到他的指尖。在更遥远的地方,海天交接之处,那苍廖的深蓝里绽开了一瓣曙光。

这是我第二次被你救了,砚寒清。

第二次?对方偏过头看他,那神情里真真切切地透露着不解。第一次是在哪?

唉呀,所以你是不否认这次是你救我对吗?

……俏如来。

他非常无奈地喊他的名字。

俏如来就对他笑笑,不存在什么恶意,最多只算有一点狡黠。但很快他就收敛了笑意,风拂过他飘在沾着海水味道的空气里的话语,特别清爽干净。

我已经有很久没坐过船了,在我很小的时候在太虚海遇到那次海难之后。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着一点轻松的意味,但实际上这个话题就足够沉重。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,被发现在魔世的皇家海域边……啊,也就是那次魔伶帮助了我,但我知道,在海里救我的人不是她。

……你怎么肯定是我?砚寒清想,连他自己也不清楚,毕竟那过去很久了,而这些年里,他在海里救起的人并不只有俏如来。

我不知道。俏如来说,当我在海里往下沉的时候,我就是感觉到,那是你。

这是一种很难说清楚且没有缘由的直觉。

砚寒清说,俏如来,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。

他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叫他的名字,俏如来好像有了点微妙的预感——这可能关系到对方一直对他避之不及的理由,的一部分。

其实我不是人。他边说着这么一句称得上惊悚的台词,边撩开了自己额前的刘海。

因为刚从海里出来,棕色的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他脸侧和额头上,看上去就有那么点勾人的可怜兮兮的意味。俏如来看见了他露出的光滑洁净的额头,并没有什么陈年的伤疤,只有零星的,像是璀钻一般的蓝绿色鳞片。

俏如来伸手去触碰了一下。这次对方没有躲开,凉凉的触感就透过指尖传递过来。

我是鳞族……就跟你们人族生活在陆地上一样,鳞族生活在海里。

俏如来想……难道他以为,我是因为他是人而喜欢他的吗?

所以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。

虽然这么说已经很烂俗了,但他喜欢砚寒清,仅仅是因为他是砚寒清罢了。

他现在满心思萦绕着的,都是那艘埋葬在海的中心的游轮,他不知道随它一起埋葬的还有多少鲜活的生命。和这个相比起来,砚寒清是不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妖怪都无关紧要。砚寒清看见他的金色眼瞳里映着无尽的黑,泛动着一点沉郁的光亮。

其实……砚寒清咽了咽嗓子,然后把憋了许久的话给说了出来。你知道,船上不是只有我一个员工。

你是说——

是啊,所有人都是鳞族,包括你认识的那些:梦虬孙,欲事务长,北冥船长……虽然品种不太一样,但在水里救个人都还算不上问题。

这确实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。俏如来在心里简单计算了一下,阿穆勒号的船员不少于千人,客座数是一千八百人,每艘救生艇能容纳一百五十人左右,那么除去已经上了救生艇的那些妇孺,应该是有余的。 然后压在心里最后那块沉重的石头也落下了。

就在这个时候,砚寒清突然站起了身。

日出了。

他向俏如来伸出手——这个画面按理来说是有些神圣的,劫后余生的主人公们在沙滩上迎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。他们两手交握,然后紧攥在一起。

浮云万千,光影迷离。

那从海面上逐渐扩散的细腻的丝线,穿进灰蒙蒙的天空里去。云带染上了艳丽的金色,一团柔和的光正从海面上缓缓升起。确实是十分壮观开阔的景象,可以驱散一切阴霾。

俏如来说,他们都说我天生运气好,可我乘了两次船都发生了意外。说到这他就忍不住想叹气。

砚寒清在一旁也哈地一笑。看来为了你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安全,你以后还是不要乘船的好。

不过现在看来,这真的是好运也说不定,至少对我而言。

他微笑着,砚寒清偏过头看他,两人的视线便恰好交错在一起,更像是一种秘而不宣的默契。

他活下来了,并且现在正和他所爱的人站在一起。

风平浪静的海面洒着粼粼的光辉,微风吹拂过微微浮动的波纹,潮水轻轻摇晃,一层层涌过来,款款地拍打着海岸。此时太阳已经跃出了海平线,悬挂在苍远辽阔的天穹,灿烂耀眼。

又是新的一天。




-END–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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